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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簡介 1、李成棟,高杰部將。降清后任總兵、松江提督,制造了慘絕人寰的“嘉定三屠”。后隨貝勒博洛征浙江,攻金華,戰福建,掃蕩廣東廣西,曾擒獲南明紹武帝朱聿鐭,在東征西討中為滿清朝廷建下了大功。但因其感覺沒有得到應有的賞賜和封爵而對清廷心生不滿。金聲桓王得仁在南昌舉兵反清后,李成棟在廣東起兵相應。豎起反清大旗的李成棟和清軍數次激戰,最后兵敗,溺死在贛州信豐的桃江中。 2、金聲桓,原左良玉部將,后隨左良玉之子左夢庚降清,降清后率軍攻占江西。其間和手下、原李自成大順軍的王得仁結為兄弟。后因自己及王得仁屢屢被清廷所派來的巡撫章于天等官員敲詐,萬般無奈之下隨王得仁反清。反清后一度使反清烽火成燎原之勢,可惜聽信他人讒言,將東進之軍調回,從而使得形勢急轉,只得退入南昌苦守。苦守半年后南昌被清軍攻破,不屈投水而亡。 3、王得仁,原大順軍李自成部下。降清后隨金聲桓征戰江西,屢建奇功。但因清廷并未按功行賞而引起了王得仁的不滿。隨后又屢遭巡撫章于天和巡按董學成的刁難和勒索,大怒之下,王得仁怒殺董學成,隨后連逼帶勸說服金聲桓舉起了反清大旗。起事后率軍北攻東進,連克德安、九江、彭澤、湖口等重鎮,兵圍安慶,危及清朝重鎮南京。可惜大好之時接金聲桓退軍之令,從而將大好形勢付之東流。撤軍后王得仁率軍與清軍大戰于德安等地,給清軍以極大殺傷,最后退入南昌固守。南昌城破時受傷被俘,最后被清軍凌遲處死。 4、朱大典,南明隆武帝朱聿鍵閣臣,金華守軍主帥。朱大典在崇禎時即是督師大員,掌管數省軍務。吳三桂和清朝的定南王孔有德都曾是他的部將。這朱大典原本貪官一個,在督師任上曾賣官鬻爵貪污軍餉而被崇禎皇帝革職遣鄉。清軍南下時朱大典組織義師抗清,在清軍兵圍金華之際,面對清廷許下的高官厚祿不為所動,最后在堅守金華二十余日后,城破時舉家自*焚殉國。 5、馬士英,南明弘光朝首輔。當朝時操縱朝綱,結伙營私,排除異己。在左良玉興“清君側”之師時,調黃得功大軍西移抗擊左良玉從而使南明的北門洞開,使得清軍順利南下,造成了揚州失守,南京投降和弘光帝朱由崧在蕪湖被清軍俘獲的結果。但馬士英在清軍兵過錢塘之時,卻不是隨著方國安等投降,而是不屈不饒的抗清,最后在寺院被清軍俘獲,寧死不屈,最后慘遭剝皮之刑而死。 6、何騰蛟,南明的督師大員。曾先后效忠隆武帝朱聿鍵和永歷帝朱由榔。何騰蛟面對清軍的步步緊逼也是盡力抗擊,可謂忠貫日月。可是他沒有大局觀念卻有著一副小肚雞腸。在金聲桓、王得仁被圍于南昌之時,面對金聲桓的求援書信,他不發一兵一卒相救而只是乘機在湖南、廣西擴充自己的地盤,從而錯過了圍殲清軍的大好時機,自己也被清軍擒獲殉國。 7、張獻忠,農民起義軍領袖,大西國皇帝。最后在滿清肅親王豪格的大軍圍剿下,于四川的西充鳳凰山戰死。 8、牛鳳梧,李成棟部將,在第一次征討贛州之戰中戰死。 9、楊季賢,李成棟部將,在第一次征討贛州之戰中戰死。 10、徐元吉,李成棟部將,在第二次征討贛州之戰中戰死。 11、陳甲,李成棟部將,在信豐突圍戰中戰死。 12、孟文全,李成棟的謀士,李成棟失敗后歸隱山林做了道士。 13、湯進,王得仁部將,南昌城破時陣亡。 14、呂信才,王得仁部將,南昌城破時陣亡。 15、多爾袞,滿清攝政王。 16、多鐸,滿清豫親王,清大將軍。 17、豪格,滿清肅親王,清大將軍。 18、孔有德,滿清恭順王,后封定南王。 19、譚泰,滿清征南大將軍,剿滅金聲桓、王得仁和李成棟的清軍主帥。 20、佟養甲,入旗遼人,清廷派往李成棟部的監軍,后官至滿清的兩廣總督之職,李成棟反清起事時,無奈隨同起事,后勾結清軍事發被李元胤所殺。 21、李元胤,李成棟養子,李成棟的親兵總管。李成棟死后被清軍所圍,兵敗自殺。 22、朱由崧,南明弘光帝,即位前為福王,南京投降前逃往蕪湖,后被清軍擒獲,押送北京后被殺。 23、朱聿鍵,南明隆武帝,即位前為唐王清軍攻破福建后,逃往汀州,被清軍即將俘獲時自殺。 24、朱聿鐭,南明紹武帝,即位前為唐王(頂朱聿鍵的唐王封爵,為朱聿鍵的弟弟)。清軍攻破廣州時被俘,后絕食自殺。 25、朱由榔,南明最后一個皇帝(永歷帝),即位前為桂王。金聲桓、王得仁、李成棟反清起義時在位。金聲桓、王得仁、李成棟反清失敗后,繼續抵抗清軍十幾年,公元一六六二年,逃至緬甸的朱由榔被緬甸國王莽白獻給追剿至云南的吳三桂,被吳三桂在昆明的篦子坡用弓弦勒死。 26、鄭芝龍,海匪,隆武帝的國公,掌握軍政大權,后勾結清軍攻破福建,降清后被清軍押送北京軟禁,多年后處死。 27、朱寶,朱大典的家仆,與朱大典的小妾有私情。金華城破在即之時,朱大典將唯一的孫子托付于他帶出金華,被李成棟查獲。朱寶冒死護朱大典的孫兒朱靖,大罵李成棟。李成棟最后將其放走。李成棟死后,朱寶帶朱靖千里趕往信豐桃江吊唁。 |
本帖最后由 筆似青鋒 于 2017-8-21 09:31 編輯 序 言 吾常讀史而思,所思乃那善惡之事。史上那人物有的偉大,有的宵小,也有的忠奸難辨,善惡難分,不是一個好或壞就能定之。如明清之交的人物朱大典、馬士英,那朱大典在崇禎時即是督師大員,掌管數省軍務,卻因貪賄遭劾,被皇上下旨將其革職候審。清軍南下之時,若朱大典想享清福,自然是有好日子過,但朱大典爰舉義旗,率義師與清軍周旋于浙西一帶,最后兵敗自*焚,慨然就義。一個貪官,竟然成為一個烈士;那馬士英更是離奇古怪,弘光朝時霸據朝綱,呼朋喚黨,結伙營私,其所為為天下人所不齒。然在許多有著賢名的道德大家紛紛蓄辮降清之際,卻孤奮不已,屢敗屢戰,直至為敵所擒,剝皮充草。一個奸佞,倒變成了一個忠臣。更有那李成棟、金聲桓、王得仁,降清后為清廷厲犬,摧城拔寨,攻無不克。誰料想會倒轉槍頭,豎起反清大旗,由漢奸變成義士? 吾常想,二十年前若寫之,恐難盡其事;十年前寫之,恐難盡其情;而現今則深悟到:善惡之行在自身,善惡之名在人口,故提筆寫那人之善惡。想那人性復雜多變,至死方會落幕各種表演,因而將所寫借名楊慎所作詞中的一句:只有青山不改。 作者 (長篇歷史小說)只有青山不改 引 子 元至正二十六年,吳王朱元璋的大軍包圍了其最后一個勁敵張士誠的都城平江。 那朱元璋對攻下平江倒沒有什么可擔憂的,因為當下平江已是一座孤城,在外無救兵,內乏糧草的情況下,拿下這座城池只是早晚之事。但眼下,有一事卻令朱元璋睡不安寢。 自從派出廖永忠前往滁州迎駕小明王后,朱元璋一直在擔心和不安,想著徐達、李善長等一班幕僚和將領執意要擁戴自己取小明王而代之,自己是既想就此登上大寶,又怕落下莽操之輩篡位的罵名。“就看這廖永忠能否將事辦得妥當。但愿他能領悟寡人之意。”朱元璋想著這廖永忠也是極力主張廢掉小明王的,于是就故意派他前往迎駕,朱元璋隱約地感到那廖永忠會弄出事端。 “殿下,眼下已是三鼓時分,該歇息了。”值守的太監郭毅成見朱元璋不停地打著哈欠,于是在一旁小聲地提醒道。 “寡人實實地是有些倦了。”朱元璋放下正在看的軍報,站起身來,走向了置于后室的臥榻,臨睡下時,還對郭毅成吩咐了一聲: “若有皇上消息,爾定要即刻告知。” 那朱元璋睡下不久,忽聞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還未等朱元璋翻身坐起,幾個人就徑直地闖進門來,定眼細看,原來是小明王和廖永忠,后面還跟著一個老僧。 朱元璋見是皇上駕到,趕緊翻身下床跪拜道: “臣朱元璋不知皇上駕到,失禮之至,臣罪該萬死!” “逆賊朱元璋,朕素來待爾不薄,緣何爾要害我性命?”那小明王聲色俱厲,眼里通紅得要噴出火來。 “陛下圣明,小臣縱有包天之膽,也不敢做那悖逆不忠之事!不知皇上所話何來?”此時的朱元璋雖是股栗不止,卻也不甘就擒,乃在地上辯申道。 “哼!廖永忠將軍已然告知與朕,然不成他會誣告與爾?”小明王言之鑿鑿,隨即呼喚一聲: “廖將軍,還不快快將逆賊拿下!” 正在此時,那后面的老僧閃至跪著的朱元璋前面,合掌對著小明王喃喃地念叨: “萬事到頭總是空,善惡虧盈殊不同,寰宇只見川難改,天命有始必有終。陛下不知天命所歸,必遭殺身之禍,可惜,可痛,阿彌陀佛。” “哈哈哈,朕膺天命,除卻了這逆賊,何人還敢謀朕?”小明王不覺仰天長笑。 “吾廖永忠就敢謀你這昏君!”一旁侍立著的廖永忠乘小明王大笑不備之際,抽出佩劍,大喊一聲,朝著小明王的脖頸就是一劍,頓時鮮血飛濺。 “啊呀!”朱元璋大叫一聲,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殿下,您可是醒過來了。”朱元璋發現郭毅成正站在床邊,郭毅成見朱元璋醒來,連忙過來稟道: “殿下,廖將軍使人報來兇信,皇上駕崩了。” “爾竟敢如此胡說!”朱元璋回想到剛才的夢境,懷疑自己還在夢中,但一時又無法確認。 “老奴可不敢。皇上乘坐的御舸行至瓜州渡時,遇風浪不幸翻沉,皇上和上面的人全部罹難。廖將軍派來的報信之人此時就在宮外,殿下是不是要喚他進來?”郭毅成說此話時完全沒有傷戚之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廖永忠真是該死!”朱元璋的這一聲怒罵,似乎就是罵給郭毅成聽的。 這一日,應天府鐘山南麓的蔣山寺來了一行人,為首的四十左右,下巴奇長,額骨暴凸,長相異于常人,一副商賈打扮。那隨行人等,除了幾個年長者穿著有些似商似仕外,另外的四五人則完全是家丁的裝束。 “伯溫啊,爾說的這寺中的方丈能辨善惡,能卜兇吉,能預知將來之事,寡人思度,只怕有些言過其實。”說話者就是朱元璋。時下江南已定,徐達和常遇春統領的三十萬大軍也劍指大都,山東等地已俱入囊中,手下的一班將領和幕僚紛紛勸進。而朱元璋雖是想著能早日上座立朝,但國號為何,年號為甚,卻是令他頗費躊躇。昨日問計于劉伯溫,故有了今日之行。 “殿下所說甚是,劉某只不過是人云亦云。若是那方丈真能預知未來之事,待會見到時,只怕是會直呼出殿下名諱。”劉伯溫見朱元璋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舉薦,也隨之打起了哈哈。 “哈哈哈。”朱元璋也被劉伯溫的說辭給逗笑了。 不覺之間,一干人已行至寺院大門,但見寺院內外古木森森,于幽靜處聽得到從大雄寶殿內傳來的僧眾誦經聲。一年輕小僧見到眾人,連忙上前合掌道: “各位施主,師祖已傳話下來,讓小僧請各位到后堂用茶。” 朱元璋聽罷此話,不覺驚詫道: “我等方到院門,并不曾見到你家師祖,緣何就早早傳話叫我等至那后堂?”此時朱元璋不由得在心中暗忖:莫不是這寺里方丈真如劉伯溫所言? “這個小僧實在不知。師祖只是吩咐說今晨有貴客前來,令小僧在寺院門前恭候。”那小僧說著轉身,引著眾人沿小徑來到大雄寶殿后的一處廂房。 至廂房門口,朱元璋對著眾人掃視了一眼,然后帶著劉伯溫隨小僧徑直走了進去,余下人等都侍立于門外等候。 房內一位老僧身披穿花納錦,刺繡銷金的袈裟,見小僧領著朱元璋和劉伯溫進得門來,趕緊從座上起來,對著二人合掌道: “老衲奉見二位施主,阿彌陀佛。” 朱元璋和劉伯溫見老僧施禮,也連忙躬身合掌還禮道: “弟子誠心拜揖寺主。”就在躬身合掌的一剎間,朱元璋感覺那老方丈有些眼熟,回想起早年自己出家為僧時,曾托缽游走多地數年,其間也到過許多寺院:“想必這老和尚是從別家寺院到得此地的。” 那老僧和朱元璋及劉伯溫一番客套,幾次謙讓,方按序坐了下來。小僧隨即用托盤端來幾個茶盅給各位分別奉上。 “施主請用茶。”老僧見朱元璋還端坐不動,于是恭敬地請道。 朱元璋和劉伯溫見請,于是端起茶盅,那劉伯溫揭開盅蓋,頓時覺得淡香沁肺,抿一口,猶蜜如絲,不覺夸愛道: “此茶色欺翡翠,香勝桂花,其味更是甘清飴爽。”說罷放下茶盅,拱手向老僧問道: “敢問老寺主,此茶產自何地?此茶真乃珍品中的上品也!” “哈哈哈,此茶就種于寺院后面的山麓坡地,僧眾只管除卻雜枝庶草,不施肥水,茶樹長生全憑山中雨霧。每年谷雨前后三日采摘,僅摘那一芽二葉留之,摘下一日內即殺菁、揉捻、烘培制好,于時辰上最是要緊。若是錯過或多出幾個時辰,其味大變。” “弟子真是受教了。想不到如此方能得此好茶!”聽得老僧所講,劉伯溫不由心生感嘆。 “諸事講究的就是個天時、地利、人和。老衲不怕二位施主笑話,同是采摘那一芽二葉,若是非本寺僧人采得,制出之茶,其味就異,還真似那逾淮之橘。故四方信眾欲派婦姑幫本寺采收均被老衲婉拒。” “弟子此次前來寶寺,就是想問得一個前程。”朱元璋見劉伯溫和那老僧只顧得談茶論水,心下已是不悅,此時見老僧停下話來,于是趕緊轉移話題。 “不知施主是問商事還是官事?”那老僧見朱元璋發話,將朱元璋用眼一瞄,若重若輕地說出此話。 “在商言商,弟子當然問的是今后的財運之事。”朱元璋想著,若這老僧說自己的商事如何如何,那就根本談不上什么預知將來的本事,因為老子根本就不會去經商!也就用不著在此折騰磨琢了。 “哈哈哈,施主休要欺瞞老衲了。”那老僧聽得朱元璋此話,頓時發出爽笑,將頭搖著說道: “施主天庭充炯,舉止超邁,安是一個數銀弄貨的商賈?老衲閱人無數,自負不會看錯。” 那朱元璋見被老僧識破身份,一時大窘,慌忙站起身來,向著老僧拱手道: “非是弟子有心相欺,實實是到此還須照顧得周全。若有不敬之處,還懇望老寺主恕罪。” “施主何罪之有?我佛慈悲,老衲也不過一時取笑。不過,”那老僧話鋒一轉,略一停頓,從袖中摸出一張紙箋: “老衲有幾句相送,只能施主看之,不知施主愿否一視?” “老寺主賜宏教與弟子,弟子敢不感恩戴德?”那朱元璋隨即恭敬地接過紙箋,緩緩展開,只見上書四句: 萬事到頭總是空,善惡虧盈殊不同,寰宇只見川難改,天命有始必有終。 朱元璋將這幾句看罷,已是驚出一身冷汗。他猛然記起那日夢中的情景:原來眼前的這位老方丈就是那夢中的老僧,難怪方才感覺眼熟。想著自己所做的猥瑣之事被其盡知無遺,一時惶恐無措,趕緊跪下向老僧說道: “老寺主果然佛力通廣,弟子恭拜無量壽佛!” “老衲豈敢妄尊?吳王今日尊臨蔽寺,實為本剎增色不少。”那老僧說著上得前來,將朱元璋緩緩扶起。 一旁的劉伯溫聞得老僧叫出“吳王”兩字,已是呆若木雞,癡坐在一旁作聲不得。 “老衲早知殿下今日前來問那興廢之事,只是天機不可盡泄。殿下所問,老衲只會點到為止,還望吳王殿下涵諒。”已回到座中的老僧單刀直出,其聲朗朗。 “元璋所為,寺主悉知。今僚屬屢屢逼本王上位,但元璋起至寒微,蒙上天眷顧方有現今這一席之地。若登大寶,還恐人怒天怨,將本王視之為篡逆惡賊,元璋忌憚獲此惡名,懼遭天譴,懇望老寺主能指點迷津。”朱元璋說此話時,倒確是情真意切。 “人之善惡,原本就是與生俱來之念。有時惡一人而善眾,又時有善一人而惡他人。善惡之念,人皆有之,有時轉惡為善,有時又轉善為惡,因有善惡盈虧,方顯得苦海難渡。殿下若能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念,雖小惡亦為大善,雖小暗卻是大明。殿下若拘俗守常,怕負惡名,只怕那惡名就至。阿彌陀佛。” “寺主金言,令元璋茅塞頓開。”朱元璋見老僧話語中并無反對自己登上皇位之意,想著這就是天意使然,不由得一掃方才的暗室虧心之想而心情大好: “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存有陰暗之地。本王若登大位,想稱國號為大明,乃取‘雖小暗卻是大明’之意。日后本王治世,難免瑕疵,但愿小暗大明,瑕不掩瑜。不知老寺主以為妥否?”朱元璋閃念之間就從老僧的話語中勾元提要,摳出了精華,自己都覺得得意。 “殿下將為皇上,君無戲言,老衲怎敢妄評?阿彌陀佛。”老僧話語中透出謙恭。 “若是坐下江山,元璋還望寺主明告這江山能坐得許久?”朱元璋可不想如小明王般是個短尾猴。 “人想長生不老,君思江山萬代。寰宇只見川難改,天命有始必有終。殿下所問,若是有緣,日后自會知之,殿下再有所問,老衲已不能答。阿彌陀佛。” 那老僧說到此地,也就閉眼合掌,在嘴里喃喃地念起了經文。 朱元璋見老僧將話說絕,知道再也問不出什么,于是使一個眼色,和劉伯溫一起辭別了老僧,帶著一行人等離開了寺院。 剛走出二里之地,就見那小僧急急地從后面趕來,那小僧趕到朱元璋面前,從懷里搜出一封書信,雙手捧著遞給朱元璋說道: “師祖讓小僧帶與吳王殿下書信。師祖叮囑,此書信有緣時方能讀閱,只有吳王可看,其中之事,萬勿告知他人。”說罷,那小僧即合掌轉身而去。 “看來這是天機。”接過書信的朱元璋想著此時人多,于是將書信揣入懷中,率著劉伯溫等急急地趕回應天城內的王宮。 入得書房,朱元璋立時屏退旁人,于書案上坐定,然后拿出書信,將信從信封中抽出展看,不料竟是一張白紙,上面更無一字。 “看來本王還是無緣。”看到如此書信,朱元璋一時也是無可奈何,嘆一聲氣,只得將書信藏進金匣,置放于書卷架上。 那朱元璋自打拜謁蔣山寺后,就開始忙于登基之事。那手下的一班幕僚官員,更是忙得個你前我后。數月之間,就將諸事操辦齊備,擇吉日,朱元璋登上大寶,接受百官拜賀,大封文武群臣,立國號大明,建元洪武,改應天府為南京,只教那上下歡喜。 大典禮畢,朱元璋不由感到有些困頓,于是早早地在太監郭毅成等的簇擁下,回到了御書房中小歇。進得房中,已是倦意上來,于是也不管一二,竟伏于御案上打起盹來。 正在小寐之間,那天上突然烏云密布,陰黑似夜,接著電光閃過,響起幾聲炸雷,隨之暴雨傾盆而下,片刻之間那南京城就成了水漫金山。 “此時方是正月,緣何響起如此霹靂雷聲?”被驚醒的朱元璋不覺大感詫異:“司天監報近幾日風云祥和,竟然在朕的登基之日落下如此暴雨?真是該斬!”正在恨恨之間,突聞到那書卷架上傳來嘖嘖響聲,朱元璋循聲細看,原來是那放有書信的金匣發出。朱元璋取過金匣,猶感到匣中有物蹦跳不止,朱元璋即將金匣搬至御案上打開。 “啊呀!”此時的朱元璋不覺大驚,只見那原是白紙的書信上赫然寫著二十八字: 爺孫十幾坐朝堂,不出三百是吉祥,日月落罷清風起,哪有江山萬年長? 朱元璋連看三遍,已是爛熟于心。想著這大明江山不過三百年,心下不覺有些恍然,這時一聲炸雷又起,震得朱元璋渾身一哆嗦,再看那紙箋,哪還有一個字來? 天機就是天機,連痕跡都不留下。 |
本帖最后由 筆似青鋒 于 2017-8-16 10:17 編輯 第一章 時光飛逝,歲月荏苒,轉眼就是二百多年過去。此時由朱元璋建立的大明王朝經歲月的磨洗已是凋敝不堪,處于風雨飄搖之中了。公元1644年,也就是明崇禎十七年,清順治元年,由李自成統帥的大順軍于三月攻破了明王朝的都城北京,崇禎皇帝朱由檢不愿受辱自縊于煤山。隨后因吳三桂之事,李自成與吳三桂大戰于山海關,滿清攝政王多爾袞乘機參戰,與吳三桂一道擊敗李自成。五月,李自成退出北京敗走西安,被清軍和吳三桂一路窮追。就在滿清與李自成大戰之時,明朝南都的馬士英、史可法及姜曰廣等一班官員擁立了崇禎皇帝的堂兄福王朱由崧繼位南京,改來歲為弘光元年,在南方建立起了延續明朝香火的政權。 大明弘光元年也就是清順治二年的正月初十,河南歸德的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街邊的店鋪里貨物是琳瑯滿目,店家和伙計們為招呼客人而應接不暇。十字街口,幾個賣藝之人正在起勁地展示著看家的本事,觀看的人群中不時為他們的精彩表演發出一陣陣叫好。歸德城還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之中。 整個歸德只是在府衙附近因布滿了持槍帶刀的軍士而顯出一股肅殺之氣。此時歸德府的府衙大廳之中,一班明朝的文武官員正在議事。大廳正中擺放的虎皮交椅之上,一位全副戎裝的將帥正扶膝而坐,而交椅兩邊則坐著六七位身著官常服的明朝官員,再兩邊,侍立著十多位武將,顯然,他們所商議的事情十分重大。 坐于左邊的幾位官員經過一番耳語后,從中站起一人,朝著坐于中間的將帥拱手稟道 : “此次大帥掌兵十萬駐屯歸德,只待籌齊錢糧,就可奉旨西進進剿闖逆,復我大明江山。然而,我朝中竟有一干人等,前時附逆闖賊,助紂為虐,今日又暗通東虜,出賣朝廷。高大帥才略通達,率直待人,然防人之心不可不有,依下官之見,大帥前往睢州會那許定國之事當慎。” 說話之人乃是河南道監察御史陳潛夫。 端坐于虎皮交椅上的那人就是高杰,這高杰身強體壯,多年的征戰經歷雖使得抬頭紋爬滿了眼角之上,但仍顯得相貌堂堂,英姿不減。 高杰聽罷陳潛夫所說,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后說道: “本帥奉天子命掃西平北,現闖逆已在滿軍掃蕩之下,陷入狼狽鼠竄之境,本帥不懼也!然滿軍在與闖逆的交戰中所戰皆捷,士氣旺盛,已成虎狼之師,他日恐成我朝大患。那許定國統兵有兩萬之眾,若是為我所用,我大明之進退周旋余地將遠勝今日,故本帥實在是不能不往。” 高杰在崇禎初年就隨李自成造反,因軍功被李自成擢升為其下心腹將領。由于高杰勇猛過人,且所率兵馬常打勝仗,故而獲得“翻山鷂”的綽號。后因與李自成之妻邢氏私通懼怕被李察覺,于是在崇禎八年攜邢氏帶部下降于洪承疇。高杰降明后,與李自成即成死敵。現今的高杰因雄兵在握獲得南明弘光帝朱由崧的高看,領爵興平伯并作為南明弘光朝的重要軍事支柱江北四鎮之一駐兵徐州。 坐于高杰之旁的河南巡撫越其杰深知目前局勢危殆。因為他根據線報,許定國已不看好弘光朝庭,前些時日已使人和進兵至黃河北岸的滿清肅親王豪格暗通款曲,據說已將其子許爾安送至豪格大營為質。此時若是一著不慎,定將天翻地覆。思慮至此,越其杰站起身來,向著高杰深深一揖道: “高大帥,下官雖是不才,可也要斗膽進言。那許定國勢利反復,想投靠清虜久矣!他將其子使人送往清營豪格處為質之事大帥可曾知曉?若大帥親往許定國大營,萬一遭他暗算,發生不測,則國失棟梁,我大明朝危矣!” 高杰覺得越其杰話雖有理,但其言不吉,于是慍怒之情盡顯: “我高杰行伍一生,身經百戰。許定國那老匹夫畏我如虎,豈有我懼怕他的道理?他請我若是不去,豈不落下讓人恥笑?” 高杰說著,端起放在臺案上的茶盅,深深地呷了一口: “袁大人不是也在嗎?想那許定國跟隨袁參政父親大人多年,袁家對許定國有提攜再造之恩,這種佛面他許定國焉能不看?” 坐在越其杰身旁的河南參政睢陽道袁樞聞言趕緊起身答道: “下官老父確為許定國上司多年,其對我袁家的重用和提拔確存感戴之意。但老父已故去多年,只怕和以往已不能作同日語。下官之意是大帥不必為此犯險。” 聽罷袁樞所講,高杰將目光轉向了侍立于一旁的武將: “汝等看此事如何為之?” 眾將中聞聲站出一人,此人姓牛名鳳梧,生得體壯如牛,滿臉胡須。這牛鳳梧跟隨高杰征戰多年,現任參將職銜。那牛鳳梧走出人眾即大聲嚷道: “俺等可不似那讀書之人膽小怕事,專做那自己嚇唬自己之事。想俺高大帥威名在外,就是那韃子到了黃河邊不也是不敢渡河過來會會俺軍么?他許定國咋的?若他真要見到高大帥,還不是由老子變回孫子!”說罷此話,牛鳳梧朝著越其杰等人鄙夷地哼了一聲,隨即退回班中。 高杰覺得牛鳳梧的話十分中聽,面上也隨之露出了得意之色。他見其他將領并未開言,于是他對一將領問道: “廷貞,你隨我多年,最知我心。當下之事你是如何看來?” 被高杰呼之為廷貞的將領姓李名成棟,字廷貞,山西人,年三十有六,生的相貌堂堂。早年在李自成軍中高杰手下為將,后隨高杰叛李降明,現為高杰下屬總兵官。 李成棟見呼,忙趨前答道: “屬下實實不敢茍同牛參將之說。依末將看來,越大人所說的許定國將其子送往清營為質之事如能坐實,則其叛明投清只是在尋找良機而已,但其志已決。故大帥宜當機立斷,將許老賊擒殺!在當下諸事還未查清之時,大帥還是不要前往許營為好。當然,到底如何處置此事,還憑大帥定奪。” “我看還是這樣。”高杰用眼掃視了一下眾人,隨即說道: “為防萬一,我到睢州袁府會那許定國時,本深和之剛領兩萬精兵進駐到離睢州城外二十里之內,若有算變,即刻揮師進城。鳳梧挑選五十名精壯親兵隨本帥一同前往。如此安排,我料許定國定然不敢妄動。” 被高杰喚作本深和之剛的二人,一個是高杰的外甥,叫李本深,一個是其手下得力戰將,叫王之剛,現分別任總兵和副將。此二人聽得高杰吩咐,忙隨聲應道: “末將謹遵大帥將令。”而一旁的牛鳳梧聞言則嘻哈道: “如此美差,實實是我老牛口福不淺。” 聽罷高杰的布置,越其杰、陳潛夫兩人是面面相覷,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神情。李成棟雖然不露聲色,卻也在心里嘆道: “大帥危矣,大明危矣!” 被高杰和越其杰等人議論的許定國,此時正在睢州的軍帳內議事。 這許定國,乃河南人氏,早年從軍,曾在袁可立駐守登萊時在其手下為將,崇禎年間,累官至山西總兵,李自成圍攻開封時,曾率軍馳援,但為自成部將高一功所敗,幾乎被逮京論死。后授援剿河南總兵官,朱由菘在金陵登基后,率部屬兩萬余駐防睢州。 許定國的軍帳外警備森嚴,帳內卻只有四人,那就是許定國和其次子許爾吉以及中軍蔡奢和知事郎中鄧務梁。 許爾吉見父親面上仍顯猶豫之色,乃上前一步小聲問道: “父親,此次那高杰邀您前去會他,您老反請他前來,孩兒料想他不會前來。若是如此,我等將如何應對?” 許定國聽罷,轉臉向鄧務梁問道: “知事大人有何見教?” 鄧務梁低頭思忖片刻,然后答道: “大帥,俗話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大帥既已志在投清且已將爾安公子送往肅親王軍中,此等事下官料想也不能瞞得長久,說不定已為那翻山鷂知曉。故為后計,有兩策供大帥選之。” 許定國聞言眼神一亮,忙向鄧務梁問道: “說來聽聽。” “下官以為,如高杰前來赴會,乃是一剪除高賊的大好時機,吾等只要縝密布下伏兵,用好酒好菜等招待好高賊及其親兵護衛,待其醉意上來之時,大帥適時發出號令,則我伏兵盡出,擊殺高賊,然后乘勢揮大軍拔營疾走,北渡黃河,會肅親王于孟津。此策一也。” 鄧務梁見許定國在默然點頭,乃接著說道: “若是那高賊不來,說明其對大帥有所猜忌,那么,我等只好尋求脫身之計。為保萬全,大帥宜親去高杰大營勞軍,送上糧草金箔,以消其疑心,而將大軍統領之權交予二公子,于二更天拔營北走,大帥則在辭別高杰后直奔黃河渡口會二公子和大軍,而后投奔肅親王。如此,即使高賊知曉,也為時晚矣。此策二也!” 許定國聽罷,面上露出贊許的神情,隨即嘆道: “老夫年近古稀,一生征戰,受惠大明朝廷恩寵多年。然當今皇上用人不明,偏聽奸佞小人之言,全無復大明江山之志而只想偷安江南,現竟下旨令老夫受那流賊高杰節制!高賊暴戾恣睢且與我有隙多年,恨不能將老夫置于死地,我等若是此次不為,必將離死不遠矣!而今滿清勢大兵強,較當年曹魏過之百千,而當今皇上和那李自成,雖暫存勢力,但均不是孫權和劉備之輩,看來老夫只有效那吳三桂投清了。”說罷,用手拂去眼角上的一行老淚。 在旁的許爾吉見父親流淚,也面露傷戚之色說道: “父親不必傷感,古人云:良禽擇木而棲。現今滿清在攝政王多爾袞主政下,招賢納士,志在天下,我等投清,必將得以重用。若是此次能夠誅殺高杰,則攝政王定然不吝封侯之賞,我等也用不著在此擔驚受怕,受氣于人了。”鄧務梁聽罷許爾吉之言,也于一旁插話道: “公子言之有理,請大帥再勿柔斷。”接著中軍蔡奢也在一旁催促道: “請大帥速下將令!” 見此,那許定國將身披的斗篷一甩: “罷了,就依鄧大人之計行事。蔡將軍和爾吉聽令,如那高賊赴約前來,明日夜黑后亥時,你等各領精壯能戰士兵五百,伏于袁可立府邸之外民居內,伏兵時斷不可弄出動靜。我定于子時許向那高賊告辭,我出袁府時,兩隨從會將燈籠摔地,以此為號,你等帶兵殺進袁府,斬殺高杰勿誤!完事后即刻起兵。若是高賊不來,我當前往犒軍,你等則做好拔營準備,于子時率軍離去,萬勿等我將令!” 聽得許定國之令,爾吉、蔡奢和鄧務梁均正色拱手道: “謹遵大帥將令!” 從高杰處回營的李成棟,騎馬剛進營寨,就見到了正在巡營的義子李元胤。李元胤見李成棟下馬,趕緊過來將馬牽住,然后將馬韁交予身后的親兵: “快將馬牽往馬棚,將料水喂好。” 待親兵牽馬走后,李成棟小聲吩咐李元胤道: “你速去傳你二叔和寒駒先生來我帳中議事。” 李元胤見父親氣色不好,心里暗忖:看來是有緊要之事。于是嘴里連忙應道: “孩兒這就去傳。” 李成棟剛進自己的軍帳,李元胤就和著兩人急急忙忙地進來了。 “大哥,你遣侄兒這么呼急地喚我等前來,莫非有何大事?”大聲說話之人叫李成林,乃是李成棟的弟弟,這李成林十四歲時就隨李成棟一同參加了李自成的農民軍,現任參將。 “我叫元胤呼你等二人前來,確是有緊要之事相商,你等快快坐下。”李成棟話語中透出急切之情。 “看來將軍確有急事。”隨李元胤進帳的另外一人,面有稀髯,膚色白凈,穿一身對襟大袖青色直裰,頭戴藍色四方平定巾,腳登伏羌麻鞋,年在四十上下。 “請寒駒先生來,自然是如先生所言,還望先生論事賜教。”李成棟對來者拱手說道。 被李成棟稱作先生的來人姓孟名文全,字寒駒,陜西榆林人氏,天啟年間舉人出身,李自成作亂時被擄充入李成棟帳下為下卒苦力。李成棟見其談吐不凡,知為讀書人后,就拔擢至身邊任用,現為中軍知事。 李成棟將高杰決定前往許營的事情和議事中眾人的各自看法說出后問道: “越其杰辦事周密,他探知許定國將其子送往清營為質之事關乎朝廷安危,是天大之事,為謬誤幾無可能。眼下事你等看如何處置?” 聽罷李成棟所言。孟文全冥思不語,只是不斷地搖頭。 “那許定國感情是擺下鴻門宴,要謀害大帥!他娘的!大哥,我們何不現在就點起本部兵馬,殺向睢州,取下那許賊首級,圖個萬事大吉?” “二弟,你就知道打殺!”李成棟制止住叫嚷的李成林: “還問先生有何見教?” “這只有看天意了。” 孟文全長嘆一聲道: “二將軍言之有理,那許定國擺下的十之八九就是鴻門宴。大帥此去睢州如抱火臥薪,必陷入險惡之境。可大帥性傲,無人能夠勸止。為社稷和大帥計,取先斬后奏之策斬殺許定國也還算是良謀,但可惜無成事之可能也!” 聞得孟文全所說,李成棟不解地問道: “先生既言之為良謀,為何又道不能事成?” 孟文全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 “將軍,難于成事的緊要處是我部兵馬不足和那許賊有備。將軍試想,我部兵馬不足一萬,而那許賊兵馬兩萬有余,我等只有偷襲方能取勝。若許定國決計殺大帥降清,其備防絕為面面俱到,而大帥那時都難以有脫身之策,我軍安能有偷襲機會?達不成偷襲之效,兩軍必陷入惡戰,且不說能不能救出大帥,我軍即便僥幸取勝,但擒殺許賊必是渺茫,許賊只要不死,則降清無疑!屆時朝廷下旨說我等逼反了許定國,逼使許賊謀害了大帥,而我等起兵又無大帥將令,事既無成,又落下殺頭之罪,而大帥營中其他將領也會對我等側目,我等將何處立椎?故此策萬不可行。” 孟文全的這番話令李成棟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李成棟方長嘆一聲說道: “想當年我兄弟二人奉養慈母,家中本就貧寒,又遭鄉紳欺凌,稍作反抗,即被官府拿我坐牢,火烙鞭抽之刑幾乎無日不受,老母帶幼弟沿門乞討,凍餓將死,是高大帥殺到家鄉,解救出我一家三口,老母只是在臨死之前才吃到一碗肉面。高大帥對我是天高地厚,老母也曾叮囑我兄弟二人要報效大帥終生。言猶在耳,可我等在此時竟手足無措!若能代大帥死,成棟亦不會皺眉!”說到這里,李成棟用手拭去流在腮上的淚水,朗聲說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眼下大殿即便將傾,我成棟也將獨木一試。成林聽令。” 在一旁也在拭淚的李成林趕緊應道: “請大哥下令。” “明日你在營中約束大軍,做好隨時拔營之備。此外,點出一千精騎,由陳甲統領,于明日天黑后進至睢州城外五里,此事于前后均不得走漏半點風聲。若見城內火起,則拼死殺進城內,我自會在城內與之會合。”說罷成棟轉眼看向李元胤: “元胤,你即刻點起精壯能戰親兵五十,隨我今夜或明晨進入那睢州城內,我等要暗中護衛大帥。” 孟文全聽得此話,趕緊道: “你等進城,須換民服,且不得攜帶大量兵器。依我之見,須得十人八人一伙,扮作挑夫送貨等,一伙中有一兩人帶刀為路途中護衛也是說得過去,今日進去數伙,明日進去數伙,相差幾個時辰方能不令那守城兵士生疑。” 李成棟覺得孟文全言之有理,于是對元胤說道: “元胤就照先生所說而行。看來,這次用的兵器主要是扁擔了,本將還要拿那家伙試試,免得到時礙手。” |
第二章 晨暮中的睢州城里還洋溢著過年的氣氛。路人稀疏的街道上還有著一些垂髦小兒在零星地放著爆竹,家家戶戶的的門上都貼著對聯,門口高掛的燈籠有些還亮著。似乎一些商賈門店也無開業的跡象,因為畢竟還有幾天才過元宵。 李元胤和一個把總穿著民服走在街上,他們一行二十多人已于昨日順利地進入了城中,分別落腳于三個客棧,李成棟也隨元胤入住在安商客棧。成棟一早就令幾個親兵前往東門梭巡,以接應另外幾伙人等進城,而元胤此時出來則是購些食物回去和打探消息。 時過晌午,元胤已把袁可立府邸周圍的地形和城內各處的情況摸查一清后回到了客棧。 李成棟見元胤上得樓來,忙將元胤拉入房中問道: “諸事你可打探清楚?”元胤將所摸查的情況稟明后說道: “孩兒回來時看見東門至袁府路上站滿了兵卒,一些鄉紳和商賈等民眾也在街邊伺候著,看情形那許老賊即將迎大帥進城了。” 元胤正說話時,突聞遠處傳來鼓樂之聲,其中還不時夾雜著爆竹炸響的“噼啪”聲。 “看樣子是大帥到了,我等快往東門處打探。”李成棟說罷即和元胤趕緊帶著幾名親兵下樓。 此時高杰正和許定國在睢州城內的街道上并轡而行,越其杰、陳潛夫、袁樞各帶親兵騎行于后,再后則是牛鳳梧和許爾吉一干人等。 “高某乃一介武夫,何敢鐘鳴鼎食,大請大受?許總兵為本帥鬧騰出這么大的場面,叫高某怎生過意得去?”高杰見迎接的兵民眾多,鼓樂喧天,臉上也露出了得意之色。 “大帥功在社稷,乃為朝廷棟梁,被萬民仰望是當然之事。來此地迎接大帥的民眾乃自行前來一瞻大帥俊顏,末將只不過派出了幾個兵丁維護而已。”許定國說此話時是一臉的諂笑。 “那喇叭端的吹得好聽,嗚呀嗚呀的,許將軍說說那吹出的是什么曲?” “哎呀,大帥這可把末將難住了,這個末將真個不曉得。”許定國露出了些許尷尬之色。 “這曲為《沁陽春》。”后面的袁樞聽見高杰問話趕緊策馬向前: “這樂具名稱嗩吶,亦叫太平簫,早年從西域傳入,今我河南境內已是廣為傳用,尤以沁陽最為優好。” “哈哈哈,袁大人真不愧是通經博瑋之材,小小器物都能說出端倪,本帥實在佩服!”高杰借著大好心情,將袁樞大大地夸獎了一番。 轉眼之間,一行人馬已離袁府不遠,只見街衢之中立有東西過街兩座石坊,石坊高大恢宏,雕工精細,左書有“三世司馬”,右書有“宮保尚書”共八個遒勁大字。 “袁府果然氣派!”高杰說話間滾鞍下馬,立身站好,然后跪下雙膝,對著石坊連磕三個響頭。對此,眾人一時應對不及,有跟著下馬磕頭的,有想拉住高杰的,一時間,人群一片騷動。 “可惜袁可立老先輩已然故去,若是袁公還在,那闖逆怎會攻陷我大明京師?東虜又怎會在我大明的土地上縱橫?”站起身來的高杰憤憤說道。 “大帥見墻見羹,不忘先賢,著實讓末將敬佩!”跟著磕頭的許定國爬起身來仍不忘討好著高杰。 此情此景,都被在不遠處酒樓之上的李成棟看得清楚。目送高杰等人進入袁府后,成棟知道,自己該做下面的準備了。 擺于袁府藏書樓旁大廳內的大宴在喧鬧聲中已吃過了一個時辰。席間許定國對高杰是曲意奉承,而高杰對許定國、鄧務良等的勸酒也是來者不拒。見此,越其杰等人十分不安。在越其杰和袁樞一番耳語后,越其杰站起身來,對高杰和許定國拱手道: “高大帥、許總兵,時下韃子兵兵屯黃河北岸,皇上令我等前來籌集糧草,為兩位大人共同出兵作敦促聯絡之事。現因軍務緊急,我和袁大人還須早日回京向皇上復命,故先行告辭,也望高大帥盡早回營安排軍務,莫負皇上厚望深恩。” 陳潛夫聽得此話,也隨即起身說道: “下官也有些緊要之事需要打理,不妨與大帥就此告辭許總兵,待大帥和許總兵議定出師吉日后,再上奏朝廷,屆時我等將率一干官員和百姓為出師壯行。” 也許是天意使然,此時若是高杰聽出越其杰等人的話中之話,就此辭別許定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因為在此時此刻,牛鳳梧和越其杰等人所帶親兵共在百人之上,這些個親兵此時個個都在廳內擐刀而立,虎視眈眈,而李成棟的五十名猛士也只在袁府之外的數十丈開外。 但歷史從來不會被改寫。 高杰見越其杰等人告辭,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快: “你等要去便去,本帥和許將軍還有事相商。”見事已如此,越其杰等人只得帶著隨扈怏怏離袁府而去。 站在離袁府不遠酒樓之上的李成棟看著越其杰等人走出袁府,心中不覺大喜,暗想大帥一定會隨之出來。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李成棟的希望也隨之破滅,他返身回到酒樓之中,端起放于桌上的酒碗,一連喝下了三大碗酒。 天有不測風云。白天還暖陽高照,可睢州夜里卻稀稀落落下起了小雪,刮起的陣陣寒風將絕大部分睢州城里的居民趕回了家里,街道上行人稀少,完全沒有了元宵將至的熱鬧景象。 與街道上的冷清截然不同的是,此時袁府里卻喧嘩之聲不絕,藏書樓下的大廳和旁邊的幾個廂房是人進人出,牛鳳梧和其所帶親兵由許爾吉及其幾個許定國的手下部將陪著,分別在大廳旁的幾個廂房里作樂,幾個青樓女子的嗲聲嗲氣不時被那些喝高了的親兵發出的哄笑聲所淹沒。 高杰的酒確實喝多了,他完全沒有察覺原來環立在大廳內的牛鳳梧和親兵在觥籌交錯之時被許定國的一班部將如螞蟻搬家一般被拉出喝酒去了,而越其杰“牛鳳梧和親兵不得離開大帥半步”的叮囑也被高杰和牛鳳梧他們給忘得一干二凈。 “大帥,這位是睢州城里最有名頭的歌妓,不光曲唱得好,還生得絕好姿色,不知大帥愿否親近美人?”許定國用眼神指向正在大廳里唱《聞芳曲》的一名女子對高杰說道。 高杰原本沒有注意眼前唱曲女子的容貌和唱功,經許定國這么一問,不由將目光停留在那歌妓身上。只見這女子云鬟高聳,眉目嬌俏,白臉蛋上紅霞勻染,唱曲之聲嫻靜輕柔,燕語鶯音,確是十分姿色。不由得感嘆道: “此女真可類比天仙也!” “若是大帥喜歡,末將就將此女獻于大帥。”許定國諂媚之情溢于言表。 高杰聞聽此言,心中一喜,心想若是得此美人也不枉為人一世。正想答應下來,可突然之間,他想起了和自己已生活多年的邢夫人和幼子元爵,頓時一絲愧意涌上心頭: “此女還是你自己留著享用吧,我高杰是真男子,大丈夫,本帥不近女色!” 許定國原想捧個頭彩,不料被高杰嗆得梗氣,一時不知所措。 “許總兵,當下已是什么時辰了?”看見許定國狼狽,高杰生出幾分快意。 “大帥,此時估摸著快子時了吧。”許定國說出此話,自己也在心頭一緊。 “本帥想歇息了。不過,還想問許將軍一句,你我究竟何時合兵一處,出師剿賊?”此時高杰酒勁上來,口齒也是有些含糊。 “我部還有一些軍械輜重待籌,出師日期一時難定,還望大帥明察。” “莫非爾等想抗旨?”高杰聞言已生怒氣,乃接著問道: “你家大公子今日為何未到?難不成不在城里?” 許定國聽得此言,頓時背上冷汗直冒,心里恨恨道:高賊找死!然自知高杰武藝高強,僅憑自己和幾個人奈何不了他,于是小聲說道: “犬子爾安時下就在城里,實因拙妻近日身染重病,故留在身邊伺候。大帥若是要見,末將這就喚他前來。” “快去快去,本帥著實要見他一見!”說出此話,高杰的倦意上來,整個身子都靠在了太師椅上。 許定國帶著兩個親隨從袁府走出,立刻令兩人將手中提著的燈籠摔向地面,燈籠隨之起火,隨著火焰升騰,頓時從周圍響起了一陣嘈雜的急行腳步聲,夜色中大批的黑影沖向并沖進了袁府,緊接著,黑影中不斷有人慘叫倒地,兵刃和器械的相擊聲響成一片,緊接著黑暗中又聽得一聲大吼: “快救大帥出府!” 正在大廳內小寐的高杰忽然被響聲驚醒,正驚愕時,十幾個許營將士已沖到跟前,其中一人舉刀砍向高杰面門,高杰將頭往旁一偏,那刀“咔”的一聲劈進了太師椅的靠背,乘那軍士拔刀之際,高杰迅疾飛起一腳,將那軍士踢出兩丈開外,然后一個翻身,從太師椅上拔出刀來,一陣刀光之后,大廳里站著的只剩下了三四個人。 此時,李成棟率元胤等也正拼死殺向藏書樓下的大廳。 牛鳳梧聽得外面喊聲一片,忙將和自己偎抱作一團的青樓女子推開,向著正東倒西歪的親兵們大喊一聲: “弟兄們,快操家伙!” 剛喊出此話,一股酒肉就從喉嚨噴了出來。就在那班親兵發愣之際,門口已站滿了許營士兵,一時火銃齊發,十多個親兵伴著那幾個風塵女子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牛鳳梧身上也被射入十多顆鐵子,但他此時哪里還顧得了傷痛?情急之下慌忙抽出腰刀,在接連格殺了幾個沖上前來的兵士之后,從廂房里沖了出去。 大廳外,蔡奢和許爾吉還在指揮著士兵向里面沖擊,大廳里已倒滿了渾身是血的尸體,身上已多處受傷的高杰還在和幾個許營將士力戰,喊殺聲和慘叫聲混成一片,整個大廳里充滿了血液的腥氣。 蔡奢見眾人戰高杰不下,也高叫一聲跳入大廳,揮劍刺向高杰,高杰見蔡奢上前,怒吼一聲: “老子今天非殺了你這只惡狗不可!”隨即用刀隔開蔡奢的劍,一個轉身,將手中的刀飛速甩出,那刀快如閃電,疾似流星,不偏不倚,刀尖直插蔡奢的胸膛,蔡奢大叫一聲倒地后,兩腿還在不停地抽搐。 許爾吉見狀,亦是肝膽俱寒,忙令站于廳外的軍士: “快用火銃擊殺高賊!” “嘭”“嘭”“嘭”一陣煙霧散盡,只見那高杰已滿身是血地倒在了大廳的地上。 “高賊已死!快取高賊首級!” 許爾吉高叫一聲,同眾兵將正欲上前,突然身后響起一聲炸雷: “我李成棟來也!誰敢傷我大帥,我殺他滿門!” 緊接著,許營的將士紛紛倒地,李成棟和李元胤率五六個親兵個個兩眼通紅地殺到。一時間,兵刃撞擊發出的聲音再度密集起來。由于雙方力量對比懸殊,李成棟等幾人很快就被逼殺至袁府的大門之處。 “高賊已經授首,爾等還不快快投降!”只見許定國已在幾個部將的簇擁之下站在了藏書樓的臺階上,其子許爾吉正手舉高杰的人頭站在其身邊大喊。 “痛殺我也!”李成棟見此大叫一聲,隨即口吐鮮血,幾乎昏厥倒地,其旁親兵和元胤趕緊拖拽著成棟,邊戰邊走,想殺出袁府,但許營將士越殺越多,將元胤等圍將了起來。 正危急間,突然街道上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和喊殺聲,數百名騎兵在游擊陳甲和渾身是血的牛鳳梧帶領下殺到了袁府,一番混戰之后,李元胤和陳甲護衛著成棟殺出了睢州城,而此時,城內已是火光沖天。 正月十三,對于睢州的百姓來說,注定是一個腥風血雨的日子。高杰在十二日晨遇害后,許定國因害怕高杰部下的報復,已從當日清晨即將所率人馬帶往考城準備渡過黃河向滿清的豪格大營投降,其間雖遭到李本深、王之剛率軍襲擊,但由于許定國早有準備,所以損失不大。李本深等追不上許軍,于是殺回睢州,將因高杰被害而引起的悲憤灑向了睢州百姓。 日中時分,李本深率軍從東門殺入,見人就殺,連老幼婦孺都不放過,許多尚未來得及逃走的人家全都遭了殃。 殺了城內,他們又殺向城外,睢州附近百里之內被掃蕩而盡。一時只殺得尸橫遍地,血流成河。 |
第三章 睢州之變后,滿清在多個戰場都取得了大勝。 正月,奉旨討伐李自成的靖遠大將軍英親王阿濟格,攻破李自成大將馬世堯重兵防守的潼關,斬馬世堯。定國大將軍豫親王多鐸師出陜州,攻占了大順朝的都城西安,李自成敗走商州。 二月,清多羅饒余郡王阿巴泰率軍出山東,經大戰擊敗李本深、王之剛所率明軍,占領了徐州。阿濟格則基本占領了整個陜西,多鐸出擊河南,一路望風歸降。 三月,奉旨移師江南的多鐸率貝勒尼堪、博洛,貝子屯齊及固山額真佟圖賴、拜音圖等將領,統滿漢軍二十萬分別出虎牢關和龍門關,向江南殺來。 而此時南明的都城南京,還是一片太平景象。南京城內的秦淮河更是畫船蕭鼓,晝夜不絕,后人在《桃花扇》里所描寫的“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正似當時十里秦淮的寫照。 與南京城內祥和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時皇宮大殿上站立著的文武百官則置身于一片緊張和焦慮之中,因為擁兵數十萬的左良玉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傳檄討伐馬士英,已從武昌進兵至九江。 端坐于龍椅上的弘光帝朱由崧自從登基以來,還是第一次在早朝時面對這么多的臣下。 “皇上,臣有本奏。”只見班中站出一人: “此次寧南侯左良玉發兵東來,雖偽稱奉太子傳國密詔欲行清君側,實為馬大人而來。寧南侯不滿馬大人所為久矣,為息兵計,微臣懇請皇上下旨令馬大人罷官還鄉,我朝萬不可在強虜在前之時行豆萁相煎之事而自毀長城,因數人之榮辱而至社稷顛覆。” 說話者乃左都御史劉宗周。劉宗周在奏中所言及的馬大人乃內閣首輔東閣大學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鳳陽總督馬士英。 “劉大人所奏甚是謬誤!” 聽罷劉宗周所說,班中即站出一人大聲說道,此人姓阮名大鋮,時任兵部尚書、右副都御史,為馬士英莫逆深交。 阮大鋮見朱由崧正駐耳而聽,乃接著道: “皇上,馬大人簇擁正統,轄統四鎮,為國之棟梁。前時李逆作亂,所犯之地皆遭涂炭,而馬大人督師江南,使流賊不敢覬覦,為我大明立下殊功。現招檄討,乃左良玉欲效醉翁之意。若如所請,則其定會得隴望蜀,進而挾持朝廷而效莽操之流。” 朱由崧覺得此番話說得有些道理,乃將眼光掃向禮部侍郎錢謙益,見錢謙益正看向自己,于是問道: “錢卿對此事如何看之?” 這錢謙益屬東林黨人,素與馬士英阮大鋮等人不相為謀,認為馬阮黨同伐異,操縱朝綱,為奸佞小人。可錢謙益自己也是一個善于見風使舵之人,他已從朱由崧的眼神中察覺出了風向。 “依老臣看來,阮大人所言似乎更在道理。” 錢謙益邊說邊整理了一下紗帽,然后就站在原地,靜待他人表態。 “皇上,臣覺得劉御史所言甚是。” 班中又站出一人說道,說話之人乃姜曰廣,這姜曰廣為萬歷四十七年進士,現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 “攘夷必先安內。今我朝中紛爭自起,大敵當前之際,實實不該。左良玉為我朝名將,所率將士百萬,如陛下施厚恩以安其心,則紛爭自息。屆時我朝君臣兵民,眾志成一,何患闖逆不平,東虜不退?” “好了,好了。”朱由崧的面色上已顯露出十分的不高興: “何人是忠臣,何人是奸佞難道還要爾等告知于朕?馬愛卿在烽煙四起之時,保得了江南數省的安定,使之成為我大明的中興基石,若他稱不上忠臣,何人可稱忠臣?左良玉無旨興師,實為反叛,他就是當今的董卓,他就是奸佞!”此時的朱由崧突然想起了宋高宗趙構,趙構南渡成就了南宋一百五十年的江山,自己南渡登基,說不定會成就大明朝的江山萬代,成為傳世明主。想到此,朱由崧又聲嘶力竭地吼道: “左良玉效法苗傅、劉正彥,其罪當誅!” 馬士英阮大鋮見朱由崧其意已決,不禁面露喜色相視一笑,而劉宗周和姜曰廣則垂頭暮志,班中的其他文武官員卻只管在原地站立著默不作聲。 “馬愛卿、史愛卿。”見群臣對自己的表態再無諫言,朱由崧不由得有些得意,于是又喚叫了一聲。 馬士英和史可法應聲出班,同聲應道: “臣下在!” “你等速速擬旨,派出大軍討逆,不可讓那左良玉來此攪亂京師。萬望兩位愛卿勿負朕意。” “臣下領旨!” 顯然馬士英的回答聲音要大于史可法,朱由崧感覺到了史可法的不情愿和無奈。 “退朝!”朱由崧有些恨恨地說了一聲,然后站起身來,拂袖走向大殿的后門。 “退-朝。”太監王世禮帶著拖音的高聲隨即響起。 “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班文武忙不迭的趕緊跪下,將頭磕向了地面。 在通往揚州的大路上,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史可法正帶著數十名隨從在匆忙趕路。散朝以后,姜曰廣,劉宗周因朱由崧不聽勸阻,非要重用馬士英和阮大鋮導致同室操戈,已決意上奏乞歸,史可法苦勸無效,只得拜別上路。上路之前,他已令快馬向駐防瀘州的靖南伯黃得功傳旨,令其率本部兵馬阻止左良玉東下。此時史可法的心情可謂壞透了,心情之所以如此,是源于睢州之變后,清軍順勢占領了河南,而滿清所聲稱的進關僅僅是為了剿滅李自成為崇禎皇帝報仇的目的看來并非如此,原來朝廷制定的“聯虜剿賊”并通過進奉錢物收回北京的想法看來也只是幻想。更令人煩惱的是,在一些地方,清軍已在和明軍交戰,而明軍在清軍的面前,往往是一觸即潰。如此情形,定然使得滿清覺得江南唾手可得,可偏偏在此時,左良玉又興“清君側”之師,朝廷將重兵西調從而使得北方大門洞開。史可法覺得,清軍南下已是箭在弦上。 從來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原本駐防瀘州的四鎮之一黃得功在接到朝廷的旨意后,不敢有絲毫怠慢,急領本部軍馬西移,前往九江方向迎戰左良玉,經苦戰,終于在草鞋峽至燕子磯一帶擊敗了左良玉的前鋒。左良玉遭此敗績,氣血攻心,舊病復發,于四月初四嘔血而亡。而清軍也在明朝內斗之時,在豫親王多鐸的率領下,于四月十三攻占了泗州并傳諭四方: 流賊李自成殺君虐民,神人共憤。朕誕膺天命,撫定中華,尚復竊據秦川,抗阻聲教。爰命和碩豫親王移南伐之眾,直搗崤、函,和碩英親王秉西征之師,濟自綏德,旬月之間,全秦底定。憫茲黎庶,咸與維新。其為賊所脅誤者,悉赦除之,并蠲一切逋賦。大軍所過,免今年額賦之半,馀免三之一。 那一方士紳民眾,怕的就是戰亂刀兵,又見清軍軍紀遠遠好過明軍且還有免除賦稅的好處,于是紛紛歸降。四月十八,多鐸大軍已至揚州城下。 此時北京城內的紫禁城里,年幼的順治皇帝福臨正高坐在太和殿內金色的九龍寶座上。臺基下,睿親王多爾袞等一班大臣們正在就國事發表看法。當然,這些人所談的許多事情福臨并不明白,但他明白一點,那就是自己是皇上,而下面所有的人都是奴才和必須聽命于自己的臣子,其中也有一個令自己有著相當畏懼的叔王多爾袞。 “臣啟皇上,流賊李自成在和碩英親王和和碩豫親王的聯合掃蕩下,自敗出西安后一路南奔,對我追兵已不敢戰,現已竄至襄陽荊州一帶。英親王阿濟格和平西王吳三桂正窮追不舍,剿滅流賊只是早晚之事。豫親王多鐸現已移師進剿江南福藩,江南前明殘軍望風披靡,如此捷報頻傳,實乃托皇上齊天之福,實乃天佑我大清也!”多爾袞的語氣里明顯露出的是十分的驕氣。 福臨對多爾袞用漢話而不用滿語上奏心有不悅,因為此時的福臨對漢話還不是能聽得很懂,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將不高興的情緒表現出來,因為皇額娘圣母皇太后就說過要想成為天下之主就必須學會漢字和漢話并請來專門教習自己的師傅。 “如此大好局面,實慰朕心。叔王攝政,軍國大事處理得有條有理,實實對我大清勞苦功高。還望叔王一如既往,早日成就我大清的一統江山。”福臨也用漢話對多爾袞進行了一番褒獎。當然,這些話都是額娘平日里反復教的,現今說出來倒真是顯得口齒伶俐,恰如其分。 多爾袞剛回到王府的書房不久,總管就遞上了禮部右侍郎孫之懈求見的稟帖。多爾袞拿著稟帖瞧了瞧,終于想起了那個年過半百的老頭。于是就對總管說道: “讓他進來吧。” 這孫之懈乃是山東濟南府淄川縣人氏,明天啟二年進士,崇禎初年為翰林院檢討,后因卷入閹黨逆案,被革職。清軍入關后,洪承疇寫書信將其招至北京為官。 “臣孫之懈恭請攝政王金安。”孫之懈一進書房,立刻跪下向多爾袞請安。 “孫大人在本王下宅之內何須行此大禮?快快請起。”多爾袞對投清的前明官員一貫保持著客氣,因為他知道,要想打下江山并坐穩天下,必須贏得漢人之心。 站起身來的孫之懈見多爾袞對自己如此客套,被感動得幾乎流下老淚,于是聲音顫抖地對多爾袞說道: “臣此次前來拜見攝政王,非為他事,只是因攝政王為解萬民倒懸之苦,終日勞頓,使臣感懷涕零。現特來獻上珍物,以供攝政王在萬忙之余,調適心情。”說罷此話,即將頭轉向侍立在一旁的總管并拱手說道: “還煩請總管大人奉上下官心意。” 當總管將孫之懈送來的禮品展現出來時,多爾袞也不由在心里暗吃一驚。兩個極精致的盒子被打開后,只見那兩個物件真是世所罕見。 孫之懈指著其中的一件瓷器對多爾袞說道: “此乃祭紅寶瓶。此瓶大腹細頸,其薄如紙,紅不刺目,鮮而不過,釉面不流,裂紋不出。相傳在燒制的過程中,要加入珍珠、瑪瑙、玉石和黃金等物,其中最緊要的是還要摻入適量的少女之血,那摻入之血多一分則不成,少一分則失敗,故即使用心燒制千窯也難獲其一,因而有‘萬窯一寶’之說。” 多爾袞將那瓷瓶拿至手中,細細地把玩了一番。不由自主地嘆道: “此瓶媚而不艷,紅中微紫,色澤深沉安定,釉中平滑如脂,實為本王前所未見之寶物也!” 孫之懈見多爾袞夸贊,忙將另一個物件從盒中拿出。只見此物其大如盤,形似鵝卵從中間剖開,平面上光滑如鏡,凸面上則長滿尺余白毛。 “此物乃從萬里之外的南海中所得。”孫之懈有些自得地說道: “此乃奇異之石,攝政王可細看,這如鏡的一面上有一似漁翁垂釣的圖形,遠處山間正顯太陽噴薄欲出之景,這背面所長之毛猶如人發,年長一毫,長至尺余則需萬年以上。此石正彰顯我大清如日出東山江山萬年之吉象,實為祥瑞之物。” 多爾袞接過奇石,果然瞧見如孫之懈所說之景致,心中不由暗暗罵道:“這老狗真善阿諛!”但嘴上卻說道: “孫大人如此珍物,本王焉能奪愛?還望大人收回寶物。今日已令本王眼開,在此還謝過孫大人厚意。” 孫之懈覺得多爾袞似有拒收的意思,于是趕緊跪下道: “攝政王大志天才,為我大清頂天支柱,下臣深蒙皇上和攝政王厚恩,無以為報,若是攝政王不領臣意,下臣萬不敢起!” “既然孫大人如此說道,本王只有愧收,還請孫大人快快起來。”多爾袞心想,將這兩件寶物轉送給福臨,那小皇帝說不定會喜歡,至少那圣母皇太后會逼著他喜歡。 |
本帖最后由 筆似青鋒 于 2017-8-19 10:34 編輯 第四章 順治二年四月二十,高郵州興化縣境內,李成棟正率領著一萬人馬急急地向揚州進發。 自從清軍攻占泗州后,史可法就知道揚州已成為清軍的下一個目標。為保住揚州,史可法派出四方信使向各鎮求援。高杰統領的人馬在高杰死后,朝廷已頒旨讓高杰兒子高元爵襲興平伯爵位并統高杰之軍,但因高元爵年僅八歲,實際軍權即由其母邢夫人和李本深掌握。邢夫人在接到史可法的求救信后,忙和李本深等眾將商議,最后決定派出三路兵馬馳援揚州。一路由總兵吳勝兆帶領一萬兵馬,由寶應馳援揚州;一路由李成棟帶領,從興化出發;而邢夫人和都督李本深則統大軍隨后跟進。 “元胤,此地離揚州還有多少路程?”騎在馬上的李成棟回頭問了問緊隨其后的李元胤。 “稟父親大人,此地名淥洋湖,離揚州只不過百二十里。” “看來只要我等加快進軍,揚州可保無虞。元胤,你速速派出探馬,將揚州的軍情和其他各路人馬進兵馳援的軍情打探清楚后稟報與我。” 正說話間,孟文全自后面策馬而來: “大將軍,下官有話要與大將軍說。” 李成棟看了看有些氣喘噓噓的孟文全: “寒駒先生有何話說?” “我看此地臨湖,地勢十分平坦,若是和清兵遭遇,清軍的騎射之長極利于發揮,懇請大將軍令火銃營的軍士向大軍兩側布置,以保我大軍側翼。” 李成棟覺得有理,正欲向牛鳳梧下達將令,突聞一聲炮響,平地里突然沖出千余身穿黃甲并鑲有紅邊的騎兵,數面鑲有紅邊的黃色龍旗隨著飛馳的騎兵在風中獵獵飄動,緊接著,飛矢如雨而來,頓時,李成棟的大軍陷入大亂,不少兵士中箭倒地,一清軍將領快馬提刀,直奔李成棟。李成棟見狀,忙抽出腰刀迎戰,其他明軍將士也在慌亂中振作精神,有的彎弓搭箭,有的綽槍舞刀,有的擊發火銃,紛紛與清軍混戰了起來,一時間,兵器交織之聲震天動地,吼叫和哀嚎不絕于耳。 李成林見哥哥與那清將戰得不分勝負,唯恐李成棟有失,拼全力將一名殺至馬前的清兵格殺后,提馬沖向那員清將,那清將見李成林提刀砍向自己,稍一分神,李成棟快刀已至頸項,只聞“喀嚓”一聲,那人頭已離開軀體,滾到了數丈開外。 這邊的陳甲,正率騎兵迎戰沖過來的清軍,那清軍邊沖邊放箭,幾乎箭無虛發。待清騎沖至面前,陳甲的騎兵已死傷十之四五,陳甲眼見抵敵不住,只得勒馬后退,那清軍也不窮追,立即轉而殺向李成棟的步兵,那些步兵在飛馳而來的清騎面前,幾乎無還手之力。 李成棟見勢不妙,忙向仍在奮戰中的明軍將士大叫一聲: “我等只有以死相搏,方能死中求生!”邊喊邊沖向清軍的一名持旗官,只見寒光一閃,那持旗官已殞命刀下,李成棟奪過龍旗,向空中舞動了幾下,明軍將士一看主帥如此勇猛,發出一聲歡呼,聚集著沖向清軍。清軍的騎兵終于被擋了回去。 傍晚時分,李成棟的大軍已后退三十里扎下營盤。大帳之中,李成棟正聽著元胤稟報著探馬帶回的消息。當得知劉澤清和劉良佐的兩鎮并未向揚州馳援且吳勝兆的大軍也遭到清軍的攔擊而損失不小時,不由嘆道: “史督師盼救兵如干渴將死之人盼甘霖,可各路人馬,要么因戰受阻,要么按兵不前。若是揚州不保,則我大明都城將成危卵,這叫人如何是好?” “俺就不信那韃子兵我等勝不了!今日之敗,只不過是那韃子乘我不備偷襲所致。待明日我大軍和他們擺開陣勢,看我不取那虜酋首級過來!”牛鳳梧倒是十分的樂觀。 “寒駒先生怎么看?”李成棟向坐在旁邊的孟文全問道。 孟文全沉吟片刻后答道: “若是大將軍不怪罪,依下官看,那揚州恐怕守不了幾日。” “形勢真如先生所言有如此危急?”李成棟聞言頓時面露驚愕之色。 “文全久受大將軍知遇抬愛之恩,自當竭力報效,故不敢相欺。試想今日那揚州遭清軍重兵圍困,城內缺兵少將,史督師即便有一腔報國熱血和百般本事,也難成那無米之炊,揚州非二十萬以上強兵不能解圍。” 李成棟聽得此言,詫異道: “吾聞那圍揚州清軍只不過四五萬人,先生緣何說解圍需二十萬兵馬?” 孟文全聽了李成棟的問話,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 “今日之戰,我軍死傷千余,而韃子兵陳尸不過百人,我萬人大軍面對清軍的千余人沖擊死傷是如此慘重,說明清軍的戰力不可小覷。”看著李成棟在不斷地點頭,孟文全乃接著說道: “今日接戰之時,下官將馬馳向高處,因而看得明白。那韃子兵射出三箭,我軍士方能放出一箭;韃子兵射出十箭能中三四,而我兵士射出十箭難中一二;韃子兵射出之箭可遠及四五十丈開外,而我兵士射出之箭難過三四十丈;韃子兵的戰馬一般較我軍戰馬快百之一二十,足可見其兵強悍之至。我說的二十萬強兵方能解揚州之圍,還怕是一廂情愿。” “現黃得功和左夢庚對峙于燕子磯,其兵難以北調;劉澤清和劉良佐擁兵不動;而我軍即使全部殺向揚州,也不過八九萬眾。大將軍所率兵馬只不過萬人,敢問大將軍能有幾成勝算?”孟文全說此番話時顯然已經有些激動。 “先生真是撥草瞻風!” 李成棟沒有料到孟文全觀察事物竟是如此的細致,分析也是透徹,于是給了一句夸贊隨即問計于孟文全: “那么此等情勢下我等該如何應對處置?” “時下我等只有背靠興化扎營駐守,派出精干小股人馬四出襲擾清軍,同時派出多路探馬打探各處消息 |